“是呀,我就是预备登望仙亭的,现下日色西沉,景色定然更有意境,没准真能望仙呢!”唐欣秉性纯澈爽直,进宫后只是尽量躲事,心计城府一点都没增进,恒亲王此时一提山巅,她那被迫抛到脑后的兴致顷刻就被点燃了。
而此时,久经权谋的辉帝也触景生情地燃起了兴致。当然,他这兴致透着危险的气息。
“也好,那我们就去望仙亭坐坐,让六弟尽兴。”辉帝捏了捏彤贵姬的下颔,让她注意配合。
“嗯。”彤贵姬巧笑倩兮:“恒王爷难得回京一趟,且只能待上一个月,当然要好生玩乐。”
这话说得实在扫兴,恒亲王想到不久后的别离,剑眉顿时皱到了一起。
“快走吧,等会太阳落山了,不过也可以望星辰啦。怎样都好,只要能让人安心惬意,便是世间绮丽美景。”
熟悉的安慰声在耳边响起,他仿佛又看到了年少的自己,在回廊下茕茕孑立,惧怕别离。一只手温柔地放在他肩上,馨香细细:“别难过,离别是为了安心。”
“虽然相隔千里、母子别离,但你在封地可以自由平宁,不再有性命之虞。太后的一生都要在这囚笼般的皇宫里度过,皇城外惬意自由的你,是她最大的安慰。”
那你呢?你这一生,又有谁来安慰?
那时,她做皇后不过数月,失宠的阴影却早已开始缠绕,她为避开辉帝和宠妃,绕到回廊望天,见到自己这落寞少年,竟还柔声安慰,未牵扯半分愁怨。
“皇嫂,你不该待在这深宫里。”
“是呀,我也这么觉得。所以,我把心留在了外面。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欣,唐欣。”她轻吁了口气,将目光从天边收回,唇畔一缕如烟浅笑:“无奈一点也不甜。”
如今,他也学会了那浅淡缥缈的笑:“皇嫂说的是。”
一行人登上望仙亭,彤贵姬累得娇喘微微,辉帝陪着在亭中歇息,两人饮了几杯酒,便趁着醉意打情骂俏起来。唐欣和恒亲王甚是尴尬,觉得太煞风景,同时也隐隐感到些许不对劲。
“晚霞笼罩着,简直像梦中楼阁。”恒亲王走到亭子一角,用千里镜俯瞰京都。
“是啊,另一方天地。”唐欣亦凭栏而望,但碍于宫廷之礼,即便再相看两相厌,皇后也不能当众损帝王的颜面,只能在辉帝旁边站着。她隔了三步的距离,这是最大的界定。
谁知,辉帝竟推开彤贵姬,走到她身边。她下意识地一缩,却被他扼住手腕。
辉帝贴上她的耳畔,低沉的声音,似暗箭入心,瞬间完毕,未引起旁人丝毫注意。待唐欣回神,他已美人在怀,继续调(情)。可是箭根没入,疼痛刺心。
他说:“不错,就是这样勾(引),朕给你奖励。”
唐欣的脸色蓦地苍白,但一抹残阳却拂上面颊,宛若被红尘醺染的胭脂,幽怨美人影。
她漠然一笑,回身看向辉帝,菱唇似折枝的花朵,花瓣在风中漾着杳杳冷香:“不知是何赏赐?”
辉帝见她已经上(钩),更是毫不掩饰嘴角的鄙夷与得意,学着她的样子,无声张口:“你想要什么?”
“我还能要什么,一点安心罢了。”唐欣说这话的时候,目光却越过洋洋自得的辉帝和(妖)娆蔑笑的彤贵姬,望向晚霞之下的梦中楼阁,纤细的身形微微一颤,右手扪上心口。
“怎么了,皇后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,哪能这般弱不禁风?”辉帝戏谑道,想故意激起恒亲王的怜香惜玉之心。他一边说,一边扼住唐欣的手臂,将她扣进自己怀里,在她耳畔低语:“只要帮朕拿到蛟龙兵符,这个花瓶皇后,朕就让你继续做下去。”
“真是抱歉,搅扰了皇上的兴致,我先告退了。”唐欣说完,也不待辉帝答应,福身行礼。
“皇嫂,这千里镜、”
“恒亲王既喜欢,就多玩几日,玩够了再给我送来,有何要紧。”唐欣笨拙地向恒亲王飞了个眼风:“冰凝琉璃片凤栖宫还有,我这几日再给你做一个。”
残阳消尽,苍穹一片灰蒙,恒亲王若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,倏地一亮,流转起灼灼暖光。是缘于侍卫点起的盏盏宫灯,还是……他心里燃着的情思之焰?
唐欣不敢再看他的眼睛,转身离开望仙亭。她摇手拒绝了侍卫的引路,说自己的宫娥和侍从皆等在后山的长阶,只拿了一盏绢纱提灯,款步朝山下走去。
她不知道自己踽踽独行的身影,映在幻梦琉璃的千里镜中,是否会有魂牵梦萦的魔力。那位阴暗权谋的帝王,又是否会觉得满意?不论怎样,这朦胧颓丧的身影,已是诱饵无疑,管不管用,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。
“今天运气还真好,都不用促成,他两人就见上面了。朕还担心那寡淡如水的女人引不起他的兴致,谁知他还真能看得上。”辉帝看着恒亲王的背影,嗤笑道。
“谁说不是呢。”彤贵姬巧笑倩兮,将酒爵送到辉帝嘴边:“所以皇上根本用不着担心,就恒亲王这挑女子的眼光,能成什么大事。您才是盛世明君,纵享齐人之福。”
辉帝倾杯饮尽,低头吻着彤贵姬的香腮,目光却不由朝山下望去。唐欣的身影早已看不真切,只有那团渐行渐远的朦胧灯火,慢慢消失在幽暗的树荫中。他心底又闪现了那奇异的念头,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,就有那种感觉。这个女人,没有心。没有做皇后的心,甚至,没有做皇宫女人的心。
即便在这皇宫囚笼里关一辈子,她依然不是皇宫里的人。
“怎么,难不成皇上还对那有名无实的发妻,心存不舍?”彤贵姬撅起樱唇,娇怨地看着辉帝:“皇上,那个女人的眼睛燃着衰败诅咒的火焰,绝对不能留。”
“爱姬还真是多虑,朕怎么可能留她呢。有用的鱼饵会被吃掉,没用的鱼饵自然会被丢弃……权斗,素来如此。”
谁知,一连七日,恒亲王都未到凤栖宫拜见唐欣,反而每日出宫游赏,且早出晚归,尽兴方回。晚上则陪太后用膳闲谈,福寿宫向来是嫔姬们的一大聚集地,都争着表孝心,但唐欣失宠多年,早已不在此列,因此两人这几日竟是一次也没见面。
就在辉帝快按捺不住时,负责盯梢的内侍过来禀告,说恒亲王连早膳也未及用,就前去凤栖宫拜见了。
“怎么回事?他前几日分明都抛在脑后,为何今日忽然殷切起来?”辉帝疑心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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